當然要蓋垃圾場!但不要蓋在我家門口
文明,減少了人類的不便,帶來更多的歡樂。但在享受便利的同時,也遺留大量垃圾。這些垃圾已經帶給人們永續生存的危機。想要保有文明又想避開危機,以當今科技來說也難以辦到。尤其當人們的私心作用時,即使政府立法節制,也成效不彰。
有了垃圾,就需要垃圾場。這沒問題。大家都同意蓋垃圾場,但卻不願蓋在自家附近。這個想法雖然看起來很矛盾,但其實沒有。就好像我可以說:「社會上需要醫生,但我不想當醫生。」這個思路基本上沒有問題。問題出在,萬一大家都不要,那就糟了。我們不用擔心沒人願意當醫生,但在私心的作用下,卻需擔心沒人願意接受垃圾場。
以大家最不想要的核廢料來說,就算蘭嶼最適合,也放夠久了。連總統都公開道歉了,總不能賴皮一直放下去。既然大家都不想要,也該輪一下才公平,但是,該輪到哪裡呢?有什麼可以防制私心又公平的方法嗎?
機會均等的抽籤並非一定公平
舉例來說,在私心的作用下,大多數同學不喜歡擔任值日生,但非要有人做不可時,輪流是可以接受的,因為這符合公平正義的原則。也就是說,只要大家認可公平,在無法可施的情況下,私心事實上是可以克服的。
比較大的問題是,輪完後的學期最後兩天,究竟誰來做?無論老師指派任何人,都會被認為「不公平」。所以,無論政府決定將核廢料放哪,以及垃圾場蓋在哪,只要無法讓人感受到公平,都容易引發反對的聲浪。那麼,我們是否可以找出最公平的辦法?
對值日生來說,抽籤或許最公平,每個人機會均等,但公共政策卻不能這樣做,因為,萬一總統府抽中當垃圾場怎麼辦?府前廣場中間挖個洞,垃圾都丟下去嗎?
無知之幕的正義
當代哲學家羅爾斯(John Rawls, 1921-2002)主張,在思考任何決策時,只要能夠進入「無知之幕」的狀態,做到先不考慮自己是否受益或受害,單純客觀衡量。在這種情況下,我們就可以找出符合公平正義的策略。
簡單的說,從羅爾斯的主張來看,人天生具有判定正義與否的能力,當我們不考慮私心的時候,自然知道怎麼做最公平。而無知之幕的用意也就在於讓我們避開偏向個人利益的思路,讓公平正義的觀點自然浮現。
以垃圾場來說,只要政府專家單純依據專業判斷,選擇幾處最適當地點,再提供附近住戶與其損失相當等級的福利,並且設定好使用年限,就可以達成公平正義的目標。因為,只要不依據私心,不考慮這些場所是否在我家旁邊,每個人在理性上都會認為這樣的選擇最好。當內心感受到被公平對待時,私心的作用也會自然降低。
不正義的由來
也就是說,要立一個公平公正的法、要找到一個符合正義的政策,其實並非難事。然而,大多數國家卻都會出現一些不公平、不正義的政策。那是因為當權者的私心總是主導著政策的方向。在真實世界中,道德與正義的相關問題常常不是理論的問題。雖然理論建構完善並不容易,但更難的是,人們是否願意扮演有道德的人,以及當權者是否願意制定與執行符合正義的政策。當政策不公平時,人民的私心便無法有效壓制,容易形成社會問題源頭,造就人人爭奪個人利益的社會。因為若不爭取,自己就會是損失的一方。
消弭不正義的困難
當掌權者的私心介入政策,讓自己成為受益的一方,這種權力就會充滿誘惑力。越是受制於這種誘惑,就越想獲得權力,也就越會努力爭取,通常就更容易獲得。而對於不濫權的人來說,權力只是責任,於是缺乏強大的動力去爭取,也就往往不會獲得權力。依據這種自然淘汰的演化方式,各種公權力將永遠被濫權者把持。
也因為如此,即使偶爾有人願意遵循公平正義的原則處事,民眾也常常不相信政府的決策真的是依據公平正義的思考原則,而總認為背後有著黑箱作業。某些地區住著高官,所以就算適合蓋垃圾場,也會在暗中被排除。有些地方有議員關說,所以在被選擇之前,也冠以謊言表明該地區不適合放置核廢料。在這種情況下,當自己住家附近被看中時,怎能不生氣、不抗爭呢?
當然,並不是所有政策都有黑箱與關說,如果人們能夠信賴政府,知道一切決策都依據專業評估,並且遵循公平正義,那麼,即使住家附近要蓋垃圾場,多數人也會像是抽籤抽到值日生一樣,雖然不高興,但也會在理性的考量下接受。所以,要解決這類問題,很大的一個因素,是政府必須贏得人民的信心,相信一切都在公平正義的軌道上運作。要做到這點,就必須真的這麼做,去除黑箱、杜絕關說。因為,在一個言論自由開放的社會裡,任何欺瞞都是無用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