壹、序曲:初試啼聲
如果說今天我有一點小小成就的話,教育絕對佔最大的功勞。我的原生家庭並不富裕,但父母提供最多的資源給我這家中的長子,加上老師的看中,讓我一步步朝向成功邁進。如果本書能順利出版,我要將它獻給天上的父親,他是教我為人處世的道理,為我人生奠下最重要基礎的人。我的一生看似順遂,但其實中間也付出了不少代價,有人說我最大的優點就是堅持到底的意志力,但害我最慘的也是意志力,究竟是怎麼回事?待我娓娓說來。
一、工友之子
如果說,我出身教育世家,讀者可能笑我,我哪算什麼教育世家。我是吳昌期,來自新竹竹東一個傳統的客家小鎮,我的曾祖父、祖父在地方上非常有名,也很有錢。我曾聽長輩們講,我的爺爺從小就是收租過日子,直到百年,他都沒有工作過一天,成天「熱心公益,關心鄰里」,講實際一點叫「游手好閒」,爺爺家很窮,家父那一輩共有兄姊共七人,除了兩位姑姑從小送人當童養媳之外,家父五兄弟是奶奶挑磚做小工,一分一毫攢錢養大的,常聽這些家族故事倒讓我迷糊起來,我家不是大地主嗎?爺爺這麼逍遙自在,為什麼奶奶還要做小工挑磚呢?這個答案直到有一回竹東國小邀請我去演講,有了新的發展。會後,一位老師走向我,他說:「吳校長,你的阿太(曾祖父)很有名喔,連我們竹東國小的後山,都是你們家族捐的!」
我心想,如果這是真的,就要趕快清查到底土地有沒有過戶?就如許多新北市的學校一樣,早年捐地給學校均僅憑口說,並沒有真正付諸行動,多年之後地主的族人反過頭來控告學校侵佔,最後還是由政府花錢把地買下來。我在想如果我依樣畫葫蘆,也許還可以爭取到一筆補償金。不過,這僅是開玩笑,我自己身為校長不可以這樣做,要不是曾祖父大愛庇蔭學子的初衷,也許就沒有今日的我。那我的家族到底怎麼回事?
家道中落的大家族
老媽似乎對家族裡的事情知道不少,有一次說到曾祖父,媽說:「都是二房惹的禍!」原來我的曾祖父娶了兩房夫人,大老婆生了我爺爺,按理講大房應該佔有比較多的資源,但就像一般電視上演的,二夫人比較能言善道,長袖善舞,霸佔了家族裡大部份的財產。爺爺年幼失怙,只能從家產爭奪戰中敗陣下來,最後只分得一屋一地,再加上爺爺不懂得賺錢,家道中落,奶奶只得挑磚做小工,養活家父的五個兄弟。
有這個家世背景,就知道父親幼年成長的辛勞,所以父親沒讀多少書是很正常的,小學畢業之後就被送去腳踏車店當學徒,退伍之後北上,在親戚的介紹下,進入台北市國中當技工,這一待就是三十年。在國中,說起吳班長是沒有人不知道他的,他做事認真、負責之外,「不推事」應該是他教導我的人生哲學。爸爸一生勤儉,極少休閒娛樂,他的時間大部份花在學校,很少在家;當時學校還要派人值日夜,有些同事因故不能值夜,只要拜託他,他通通來者不拒,後來我知道那是他增加收入的方法;連有一次家裡颱風而淹水,他還是先把學校整頓好,才趕回家看顧家庭。我受父親影響很大,當主任、校長以來,幾乎也是以校為家;因此,我最討厭放颱風假,因為每次颱風警報發布,我的腳就會不自主地走到學校,坐鎮學校,而且不論總務主任是男,還是女。話說回來,颱風天叫校長、主任留守是很不人道,但不可否認,有人坐鎮在學校,對於災情的掌握和處理,確實精準而即時。
就憑這樣的一層關係,我也自許為來自教育家庭,其實我的人生驗證了教育社會學理論中,「教育具有促進社會階層流動的功能」,因為有師範教育、公費制度,讓我有讀書的機會,改變我的人生。我永遠也忘不了師專放榜的那一夜,憑良心講,我沒聽過師專,成績單送來那天,我正為高中聯考及五專聯招考得不如理想而懊悔不已,卻放榜考取師專,可是父親在一旁,我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?但從他與親友講電話的樣子,我感覺得到,他非常高興;多年之後我終於明瞭,他可以不用擔心我了,因為讀了師專,就是許多事務的保證!在這裡我還是很感謝我的國中導師姚老師,是她押對寶,讓我正取考上台北師專,經過師專的洗禮,我從頭到腳被訓練成一個十足的老師。有類似經驗的還不只我一人,許多家境清寒的子弟,藉由公費制度的培養,隨著老師、主任、校長的位階逐級而上,擺脫了社會底層,進入社會高層。前外交部長陳進丁、現任教育部長潘文忠、行政院發言人徐國勇……,還有許多轉任法律、政界的優秀人才都是師專所培養,我才有機會從工友之子,一路很順利地二十七歲考上主任,三十三歲考上校長,三十五歲遴選至汐止白雲國小擔任校長,我記得有好多年人家都介紹我是最年輕的校長,直到四年後有學弟遴選出線,我才脫離這個稱呼。
在舊的制度下,我們能讓阿扁總統之類的三級貧戶之子成為國家領導人,現今的社會,弱勢者反而沒有機會被看見;「多元入學」能被關注到的還是那些家境優渥、從小父母栽培的孩子,教育失去促進社會階層流動的功能,「富者恆富,貧者恆貧」,社會階層不斷地被複製,未來還有希望嗎?
我從社會的底層上來,藉由努力讓我擁有今日小小的成就,對於弱勢家庭我有另一份情感,我希望藉我的手拉學生一把,也幫助整個家庭,希望能提升他們的社會階層,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。